《红与黑》


我的家庭相对来说比较富裕，但也比较冷清。
大学毕业那年，我爸妈分开了。
为了让我开心，他们决定送我一辆车。
我不想要，就随口说了一句，“那给我买辆悍马吧。”
本想让他们听出来，我说的是气话。
没想到，一天晚上，悍马真的来了。
只是，他们两人谁也没有露面。
来送车的，是爸爸厂里的陈叔。

路灯下，看着那高大威猛的红色车身，
我甚至觉得，它比不上我小时候的那台车。
那台他们两人一起从商场咬牙给我买回来的红色遥控车。
陈叔看着我长大，明白我的心思。
他把钥匙递给我，说，“收下吧，别耽误了它！”

后来，我迷上了越野。
开始参加各种活动，经历各种较劲，享受各种喝彩。
一天，一辆跟我同款的黑色悍马出现了。
整个山谷，成了我们一红一黑两台车的较量。
围观的人们戏称我们是“红与黑”。
我没看过《红与黑》，不知道那部小说讲的什么。
只知道，跟他的气越斗越大。
如果我输给了不同的车，那可能是车不行。
如果我输给了一样的车，那肯定是我不行。
但因为下起了雨，我不擅长泥地，还是输了。
更难受的，那辆黑色悍马横在坡顶，车窗摇下来，竟然是一个女生。
人们一下子爆发出各种味道的笑声。
我迎着雨点，在坡底仰头朝她大喊，“再比一次！”
她笑了，伸出胳膊拍了拍车门，“输的把车门留下！”
人们再次爆发出笑声。
我摇上车窗，一个转弯，准备开始再次冲坡。
她见我玩真的，也一个猛子从坡上扎下来，要跟我再拼一次。

这个坡要在平时没什么，但是，现在的雨越来越大。
坡顶，坡底，不知道哪来这么多雨伞。
像一个一个的小雷达，盯着我们一红一黑两台悍马。
雨点敲在车顶越来越响，我心跳也越来越快。
我挂好档位，深吸一口气，刚要踩油门，
她突然一个急转弯跑了！还甩了我一窗户泥！
这算什么！怕输想跑？
我一下子来了神气，也来了脾气，一个转弯追上去。
也许是年轻，躲不过气盛，我非要追上她，夺回荣誉。

我跟着她冲出山谷，爬上山脊。
雨，似乎也不懂我们是怎么回事，着急的打着我们。
雨伞们远远的甩在身后，看不到了。
雨雾中，只有一片青山，和我们一红一黑两台悍马在飞奔。
我想，那景象，应该很像一副油画吧。
她像一匹疯马，我比她更疯。
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跑，也不知道她要跑向哪里。
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，追上她，就算赢。
追了大约半个小时，来到一条大河边，她突然减速了。
我一个急刹，冲到她旁边。
这时我才发现，河中有一台飘摇的越野车，只露车顶。
而她的黑色悍马，现在已经完全成了泥色，就像一台巍峨的泥塑。

她跳下车，抱着一捆拖车绳，想扔给被淹的那辆车，但是太远。
她又跳回车上，果断的开进大河。
雨点，砸着河面猛烈跳动，我肉眼都能看到水在上涨！
被淹的车前面还浅一些，像一头疲惫的牛，仰着车鼻子。
但是，她却绕到了那车后面，更深的地方，一点一点艰难的靠近。
她那高出车顶的水喉，伸出水面，像一个攥紧的拳头。
我看着她，全身僵的一动不动。
她把车艰难的移到那车后面，开始顶。
被淹的车轮胎好像卡在了河底的石头上，顶不动。
她倒退了一些，继续顶，还是顶不动。
河水，已经几乎能刷到她的车顶了。
这时，我才开始缓过神来。
我左右看，没有任何人，也没有任何工具。
被淹的车被她顶的一耸一耸，就是不动。
我冷静下来，仔细看它一耸一耸。
我断定，是左前轮卡住了。
我一脚油门开上去，跃进大河。
劈开水浪朝它左前轮撞过去。
因为河水的阻力，我的撞击很微弱，它没怎么动。
我倒车，继续撞。
终于在第四次，把它的车头撞的偏离了原来的位置。
它一下子被拔出来，突然整个车开始打转，
顺着水流就要漂走，就在这时，她在后面一脚油门把它顶住，
慢慢的，把它顶向岸边。
被淹的车已经完全熄火，没有任何力气，被推上了岸。
她的悍马，也疲惫的，慢慢开出水面，爬上岸边。
我的车离岸边不远，开回来还算容易。
这样，我们三台车都上了岸，安全了。
这时候的雨，也不再可怕了，像是在给我们哗哗的鼓掌。
我透过疯狂摆动的雨刷，看着她的那辆黑色悍马。
经过河水的冲刷，她车身上的泥没有了，这时候我才发现，
她的车门上，印着两个鲜亮的大字：救援

一周后的一天，我拨通她的视频。
我说，“我输了，按约定，我要留下车门。”
她笑了，“开玩笑的啦，再说，输也是我输了。”
“不，是我输了。”我说。
“算了，明明是我先跑掉了。”她可能刚洗完头发，用手疏通着。
“我已经拆掉了我的驾驶室车门。”我说。
她愣住了。
一点也不像那个横在坡顶，朝我笑着拍车门的女汉子。
“那，”她继续疏通着头发，“拆了车门，你还怎么开车？”
“我换了一个车门。”
“换了一个车门？什么样的？”
我把手机转过去，对着我的车。

我那红色的悍马，换了一扇黑色的驾驶室车门。
上面，也写着两个字，“救援”


《红与黑》

2023年01月04日